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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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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微涼在小黑屋裏待了整整七天,不吃不喝。閆恩也在外面守了整整七天,裏面一點動靜也沒有,他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這一切都功虧一簣。

魂魄托咲夜的福找了回來,可身體已經離魂太久,魂魄安不上去,她只好運行仙術替她將魂魄織回去。織魂的工程比招魂大多了,不是三兩下就能完成,她索性將咲夜也留了下來。

“師姐,這人與你素昧平生的,你為什麽還花那麽大力氣救她?”咲夜淡淡的掃了眼床榻的人,將視線移回夏微涼身上。

他晚了夏微涼整整七年拜師,是原萬天尊的關門弟子。因為人笨體弱,每次都會被同門的師兄師姐們欺負,這種時候都是夏微涼出面替他解圍。她是師父的大弟子,他們不敢對夏微涼造次,久而久之竟也沒有再來刁難他了。

夏微涼手沒有停,聲音低低柔柔的,“救人哪來的那麽多理由。”

咲夜笑了聲,也對,她從前就是這個樣子。像是想到了什麽,他有些尷尬的低下頭,“師姐,現在冥界已經大亂,都是我辦事不利,恐怕……”

她將手中的絲收起來,動作很慢,透著一股優雅,“這件事我會處理,天色不早了,他們估計開始找你了,先回去吧。”

“天庭那邊我會拖一拖,如果還有事情再找我吧。”咲夜也不多留,扔下一句話便化成了一縷青煙,融進幽暗的月色裏。

夏微涼頭也沒擡,定定的望著床榻上的張樂曦出神——天庭,她都快忘了自己來自那裏了。

**

張樂曦是在第八天的深夜裏醒來,那時候夏微涼正蹲在不遠處忍著困意給她熬藥,面前的砂鍋咕嚕咕嚕的冒著泡,濃重的中藥味在房間裏彌散。她將房間打量了一遍,這個地方很陌生,卻讓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心感,確定不是宮裏之後她才緩緩松口氣,將視線移到不遠處女子的身上——那是一個讓人過目不忘的姑娘,肌膚勝雪,美的像是畫中走出來一般,肩若削成腰若約素,嬌媚無骨入艷三分。她有些艷羨的想著,倘若她是男兒,一定要將這美人兒納為己有。

生怕驚擾了她,張樂曦輕手輕腳的掀開被子坐起身。

聽見床榻上的人兒有了動靜之後,夏微涼幾乎是立刻就站了起來,一張明艷動人的臉上寫滿如負重釋,她還以為是哪個步驟出錯了才會遲遲不醒呢。

“你終於醒了,身體會有不適嗎?”

“你是誰?”她遲疑半晌緩緩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如同鴨嗓一般難聽,有些尷尬的紅了臉。

“我是微涼,這整整八天我都在照顧你呢……”夏微涼顯然有些失落。

“不不不,我記得你。”是了,她記起來了,是這個聲音,她沈睡的這八個日夜裏總是在她耳畔輕輕呼喚,她叫她回來。

聽見張樂曦這樣回答之後,夏微涼才心滿意足的將門打開,“閆恩,樂曦醒了。”

閆……恩?她瞪大了眼睛,努力的回想——對,沒錯,她記得她是死了的,可現在卻像個沒事人似的醒來了……心中的疑惑還沒問出口,一雙錦履便踏進了屋,她順勢望去,看見閆恩火急火燎的趕進來。

她發誓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狼狽,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此刻亂七八糟的頂在頭上,眼眶深深凹陷,英俊的面容布滿了深深的疲倦,灰暗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睛是亮著的。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面前,將她抱了個滿懷,聲音喑啞,“以後,不許再擅自離開了。”天知道失去她的那種感覺是多麽痛不欲生。

這個熟悉的懷抱和熟悉的氣息讓她感覺身上的血液都開始倒流,後來閆恩才告訴她原來自從那日死了之後至今已經過了七個月,整個大宋改朝換代,現在是蘇離在坐擁天下。與她而言,這場天翻地覆的變化只不過是一覺醒來的事情。

確定了張樂曦的魂魄徹底的適應了原來這具身體之後,夏微涼才揉揉眉心打算離開。

張樂曦想拉住她道謝,誰知她更快一步先開了口,聲音輕輕淺淺,透著冷漠,“有什麽事請以後再說,我已經很累了。”她可是連續八天沒有闔眼了,修行的人甚少會有饑餓感,只是織魂消耗她太多力氣了,她需要好好的休息一會兒。

然而這晚她並沒有睡很久,天際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她的房間來了位不速之客——

來人的腳步很輕,步履摩擦著地面的聲音細細碎碎傳進耳朵裏,她屏住了呼吸打算靜觀其變。誰知那人已經停在了她的榻前,微涼的手指顫抖著覆上她的臉頰,只感覺到那人的指腹帶著薄薄的繭,將她的臉刮的生疼。

她佯裝著被吵醒了,嘟囔幾句翻身,背對著那人。那人不依不撓,俯身靠近她,身上陌生中又帶著幾分熟悉的氣息瞬間撲鼻而入,只聽低低一聲嘆息,“微涼。”

是他,居然是他!

她驀然睜開眼睛,那如癡如醉的眼神還沒來得及收回就這麽被她撞了個正著——這個眼神她曾經多麽熟悉,可他的關懷備至、他的深情厚意都毫無保留的給了另一個女子。

那人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醒來,驚慌失措的收回手,臉色難掩尷尬。

多年未見,她的容貌比離開那時更加妖冶了,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瞇著,眼底一片淡漠,一頭淩亂的長發松松散散的披在肩頭,憑添了幾分誘人的風情,朱唇不點而赤。他看的喉頭有些發緊,此時此刻,她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兒。

“你……”

夏微涼更快的打斷了他,面色不悅,“回去吧易承,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她看見他就變得焦躁,沒有她的幹擾他應該娶了江眉然後過上幸福的生活才是,現在來找她做什麽,想看看她在這裏變得多狼狽嗎?

“你趕我走?”他顯然沒料到曾經總愛圍著他小心翼翼討好的姑娘竟變成了這幅模樣,臉色不禁陰沈下來。

她徑自走到銅鏡前,有條不紊的梳著長發,字裏行間透著冷漠,“給玉帝知道你私自下凡的話又該發火了。”

“竟敢用禁術,你知道你現在犯了多大罪嗎?”易承揪住她纖細的手腕,“你怎麽就那麽傻?”

夏微涼甩開他,“這是我的事情。”

“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如果你嫁給我……”易承說,“天庭那邊我會幫你的。”

“不用,謝謝。”她不是不領情,只是覺得有些可笑——當初他可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的,現在又何苦跑來說這種話。

他在她身邊緩緩坐下,窗外的月光將他的眉眼斑駁出一片柔和,“是我錯了,微涼。”

夏微涼沒有說話,她直直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仿若未聞。

“原來在很久以前我就喜歡你了,只是我不願意承認罷了。我沒有娶她,你走之後……我就一直在等你。”他的聲音太溫柔,溫柔的讓她想起了前不久在她面前歇斯底裏的江眉。她想,江眉有多愛他,現在就有多恨她吧?

“可是易承,你算錯了一步。”她側過頭,對上他溫柔的眼,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那你喜歡誰,那個人類?”他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帶著嘲諷的咧嘴笑起來,“我一根手指頭都不用就可以捏死他。”

夏微涼豁然直起身朝她逼近,易承只覺得眼前白光一亮,冰冷的刀刃就抵在了脖頸。

她的聲音變得陰寒,“那你盡管試試。”

易承氣定神閑的看著她,“你覺得這種東西可以傷我?”

“那也得試試才知道。”夏微涼眼皮也沒掀,銳利的刀便劃破了他的脖頸,血絲緩緩滲出,染紅了銀白的刀身。

易承危險的瞇起眼,她曾經為他奮不顧身,她現在竟也願意為那個男人奮不顧身。這種認知讓他感到特別的不痛快。

他擡手將刀移開,眨眼間化作一團煙縷消失在她面前,“我再給你一天,明天這個時候你不走就莫怪我不客氣了。”

易承一走屋裏又恢覆了死一樣的寂靜,她將燭火吹滅,緩緩站起身朝外走。

門外有四福守著,看見夏微涼立刻畢恭畢敬行禮,“夫人,請不要擅自離開。”

她淡淡掃了他一眼,“我要見蘇言。”

四福抹把汗,變得有些尷尬,“回、回夫人,老爺在合歡樓,他很快就……”話還沒說完夏微涼已經踩著細碎的步子離開。

夜晚總是迷人,京城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大街小巷都傳來小孩老人的笑聲,熱鬧的背景將夏微涼襯托的愈加孤獨,她怔忪的站在合歡樓門口有些猶豫。合歡樓在京城是數一數二的窯院,裏面的數名姑娘也是出了名。

老鴇今天心情好,今晚那些搖錢樹幾乎都聚集在了這裏尋歡作樂,看見門口站著的姑娘一身貴氣,也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只得上前細聲細氣地問,“姑娘可是來找人?”

夏微涼側頭望去,淡淡點頭,“請問蘇言在哪裏?”

蘇言是誰?是京城出了名的懼內!老鴇看她的眼神立刻帶了些許恭敬,這姑娘敢情是蘇言的娘子特地來抓奸的,這麽想著腳下也不敢怠慢,“您跟我來。”

雅致的包間內幾乎坐滿了人,每個男人都忙著跟懷裏的溫香軟玉親熱,唯獨坐在角落的紅衣女子一臉委屈——這合歡樓開了多少年她就當了多少年的花魁,哪個男人不是爭前恐後的往她身上靠,她從來都不屑一顧。只是眼下難得碰上一個想要服侍的男人,還千求萬求讓姐妹們把他留給自己,結果那人卻在她靠上來的時候冷冷地推開,然後丟下一句“別碰我。”就自顧自的看起了書……對沒錯,他是真的在看書,她覺得十分好笑,居然有人上青樓看書。

剛開始她以為蘇言只是在對她欲擒故縱,畢竟天下哪有不愛美人的男人。可直到夏微涼出現了,她才終於明白蘇言不是不愛美人,而是他金屋藏嬌的美人太過出色了,以至於讓世間的女人在他眼裏都因此變得黯然失色。

夏微涼推開門的時候包間裏幾乎瞬間陷入寂靜,男人們的眼神毫不避諱地落在她身上,她有些為難的後退兩步,老鴇卻將她扶住,笑瞇瞇的往裏指,“姑娘,三爺在那兒。”

她順著老鴇指的方向終於看見了蘇言,他閑閑散散的靠在椅子上看書,頭也沒擡。夏微涼擡腿朝他走去,還沒走兩步就被半路出現的男人攔在了面前,“小姑娘怎麽都喜歡三爺呢,我比三爺還厲害呢,你要不要試試?”

她好脾氣的繞開他,“不用,謝謝。”

男人又繞到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笑的眼角都看不見,“別嘛,既然都來了不如陪小爺玩一晚。”說話間手已經朝夏微涼伸了過去,那只手還沒有碰見她,整個人就直直地往後倒下。

夏微涼收回手,面無表情:“我說了不用,你沒聽見嗎?”

另外幾個男人本是抱著看戲的心態,看見兄弟抽搐著倒下之後立刻坐不住了,其中一人霍然起身朝她逼近,手高高揚起,“你這小丫頭片子,我們看你漂亮陪你玩玩,你居然給臉不要臉!”

夏微涼死死地閉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沒有落在臉上。一道陰冷低沈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誰敢動她試試。”眾人循著聲音望過去才發現開口的是蘇言,他頭也沒擡,愜意的翻著書,仿佛剛才說話的不是他。

“三爺的人我們哪敢碰……”男人堪堪收回手,有些尷尬的笑,“只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過來。”蘇言將書收起來,朝她招手,後者立馬屁顛屁顛走過去,乖巧的坐在他旁邊。蘇言長手一撈將她攬進懷裏,向所有人宣告主權。

熟悉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她只感覺這幾天的心神不安都徹底被平覆,一種前所未有的舒心將她填滿。可一想到明天,心就像被水淋個透似的冰冷,耳畔是他低醇的嗓音,“怎麽,怕我給別的

小姑娘勾了去?”

“沒有。”她眉眼淡淡。

他輕輕擡手,微涼的指腹摩挲著她尖細的下巴,然後狠狠捏住,逼迫她正視他,“夏微涼,你只需要知道我現在過得很好,有沒有你都一樣。”

她被迫擡頭,依舊是剛才那副表情,她將放在腰間的手掰開,“那最好,我來是想告訴你,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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